Ballance心情文章——彼岸的命运

jxpxxzj

睁开眼，头顶一片宇宙般深邃的天空，宝石般的蓝和如墨的黑，说不清是光还是暗。我动弹了一下，世界突然间颠覆过来，星光铺天盖地扑向我，又在瞬息间尽数抽离。余光和暗影纠缠扭打，交织成纵横交错的轨道和路径。
    这是什么地方？奈何桥么？被尘封的记忆逐渐泛起......
    仿佛来自千年之前西域的音乐悠悠钻进耳朵，细密的鼓点敲打着心脏，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，身后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轻推，使我迈上了轨道。说“迈”并不准确，因为这动作需要腿脚配合完成，可我没有腿脚——我是一个球，木球。
    这个事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令我惊骇，因为我的注意力完全被我的新形态所吸引。构成我身体的，是上好的橡木，只需要听木材敲击地面的声音就可以断定。我的整个身体滚动着，时空在我面前一片眩晕。终于也习惯了，其实很简单，只要别把自己当人，把自己当作一个木球就可以了。
    奈何桥，断肠桥。
    别把自己当人，那意思是，我本来应该是一个人的。
    可我现在根本顾不上惊慌伤心，感慨难过，因为我发现身子下面的桥也好，轨道也好，即使是奈何桥，也绝非普渡我去彼岸坦途。
    没有护栏的通道忽宽忽窄，忽上忽下，在我全力向上攀爬的时候突然消失，收势不及，我冲了出去，跌入无底深渊。悠长绵延的音乐突然变成诡异刺耳的笑声，在我耳边向上飞离。云朵在我四周飘散，大地飞一般向我撞来，然后就是笼罩而来的白光。
    睁开眼，头顶一片宇宙般深邃的天空，宝石般的蓝和如墨的黑，熟悉的场景，让我头痛欲裂，只能弯下腰呻吟。
    我又回到原处了。
    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动作。我的本意是要弯腰，却正迎合的冥冥中某个恶魔的企图，我无奈的发现自己再次迈上了轨道——那变幻莫测的，通往彼岸之路。
    又要再来一次。呻吟着，却无法停住，我的身体自己做不得主。
    那个老太婆说什么来着？如果不喝她的汤，我就要在这条道上摸黑走。
    摸黑就摸黑，喝了她的汤，跟着她走，说不定我再也回不去。
    我毫不怀疑，那只看不见的手，推着我不停的在高高低低的路面轨道上闪转腾挪的那只手，就是她的手。只因为当初没有听她的安排，才招致今日受她摆布。
    奈何桥上走，终有抵岸日。
    我坚信，只要走下去，我总能摆脱她的控制，变回一个人的样子。
    一直在耳边回荡的诡异音乐突然消失了。我停了下来，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高台，四顾茫茫，前路渺渺，除了身后的来路，我无处可去。
    整个宇宙陷入一片静谧，我凝神思索。
    脚下巨大的蓝色星球折射着我能看见的唯一光源。有什么隐藏在蓝黑色的天幕之后，在窥视我的举动。安静的气氛中隐藏着令人不安的骚动。
    我稍微向前探了探，目光越过高台的边缘。不出所料，下面的深渊如怪兽贪食的大口正等着我投身进去。
    我急忙后退，借着身体前后微幅滚动来平息心底的那股躁动。
   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样的体验，每当我站在很高的地方，向脚下眺望的时候，总是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。仿佛只要向前迈一步，就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，一个世间的人不可能体会得到的世界。这对于我，是难以抵御的巨大诱惑。
    可是如今的我清醒的了解，另外一个世界，并不意味着是更好的世界。简单地说，我认为做一个球在一条轨道上面游荡，绝不比做一个人每日面对各种各样的烦心事更轻松。虽然这里如我梦想般安静，可是除了那单调诡秘的音乐，就只有我一个人（球）上下求索时，轻轻敲打地面或者碾过钢制轨道时发出的声音。当你发现整个宇宙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，也许你很快就会被这种孤独逼疯。我想我现在就处于发疯的边缘。
    我孤独地羁留在这个世界里，脚下的高台通过高达数千公里的支柱从蓝色星球的大气层中冒出。那星球是我唯一熟悉的东西，然而我却不敢看它，一眼也不敢多看。因为我知道那上面有一种叫做城市的东西，城市里面有我熟悉的生活，如果我想要摆脱我目前的困境，除了寻找到通向彼岸的道路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往下跳，向着那颗星球自由跌落。
你看，这是多么危险的想法。跳下去就能回到那个世界，以一个球的状态，如果我还没有摔得粉身碎骨的话。
    那颗巨大星球对我的吸引力，是物理和心理双方面的。
    我小心翼翼地后退，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。
    由于精力没有集中，我忽略了身下道路的坡度，当我发现自己正风驰电掣冲向另一边的悬崖的时候，说什么都来不及了。
    我又一次失去依凭，向无底深渊跌落。
    然而白光没有到来，有什么东西接住了我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，一阵强光就从四面八方扫过来，我周身的皮肤痛苦不堪。
    所幸这个过程不是很长。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，强光消失了，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。我浑身上下的表皮断裂脱落。一道闪光从脑中划过，我狂喜起来，难道我歪打正着已经到达了彼岸？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形态正在发生变化。
    “轰”的一声巨响，也许真切发生，也许只是我自己脑海中的臆测。我确定，一直束缚着我的那层木外壳，随着这声巨响脱落了。
    喜悦，快乐，已经不能表达我的心情。如果可以的话，我会说这一刻我已经飞起来了。
    真的是飞起来的感觉。我身轻如燕，脚步如飞，在断裂的道路间辗转跳跃，轻松越过一个又一个断层，蜻蜓点水一样飞翔在气流和气流之间，无论是倾斜的木板还是危若累卵的浮桥，都无法阻止我的脚步。
    纵然是身下那巨大星球的引力，对我的作用似乎也不那么明显强烈了。
    似乎......
    等等......
    我猛然刹住身子。
    耳边丝竹般缭绕的音乐随着我身体的停顿也是一滞。
    我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身体，听见的不再是熟悉到令人崩溃的实木质敲击的声音，而是轻柔到几乎不可闻的“沙沙”的声响。那也是一种并不陌生，似乎在过去的每一天都能听到的声音。
    我向前挪动身体，惊讶的发现在这种试探性的缓慢速度下，我竟然无法保持以一条直线行动。身体表面的凹凸不平，导致我不得不踉踉跄跄地在狭窄道路上前行。
    就像一团被揉皱的报纸。
    我仰天长叹，竟然变成了一个纸球。难怪能够身轻如燕，难怪能够健步如飞，这......算是什么？当我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摆脱木球的形态之后，又居然变成了纸球？
    音乐又从四面八方暗色的天空飘来，轻佻，充满了讥诮。我仿佛看见幕后那只手的主人满怀恶意地嘲笑，从木球变成纸球，多么伟大的进步啊！
    请不要责怪我的自暴自弃和麻木不仁。
    在这样一个空旷孤寂的世界里，我除了不停地走下去之外，还能有别的选择么？幕后那只手的主人可能跟我的想法一样吧，她甚至都懒得再推动我的身体，因为她知道，我会就这么走下去的。
    没有了木石相击的那轻轻一声，只有延绵不绝的细碎的“沙沙”声，我身体轻盈，却心情沉重。我已经不再去想如何结束这一切了，此刻彼岸变得那么遥远；我眼下更关心的是，下一次，我会变成什么？
    一个羽毛做的球吗？
    那会更加轻盈，这高空随便一小阵微风就能把我带向宇宙深处。也许那个时候我就不用担心会想向着那蓝色星球跌落了，那时候也许我该考虑的是究竟选择哪里作为永久的栖身之地更好点——靠近那星球，或者远离它。
    你看，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，我就像是被这个巨大的结构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白鼠。看见过迷宫里的小白鼠吗？无论它们如何上蹿下跳，都只能受困于那个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来并不复杂的迷宫。我如今就是一只以报纸做的球形的小白鼠而已。
    一股气流从下方喷涌上来，我借势腾空转身，四周的情形尽入眼底。
    像是被电流打通了五经八脉，我一个激灵，豁然开朗。
    在高处，我视野开阔，刚才的那个转身让我能够把周围所有的情况尽收眼底。这......不就是我刚才说的，居高临下的视角吗？
    11点钟方向不远的地方上空有着与众不同的莹润光芒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。那光芒我认得，当初我拒绝孟婆汤依然跨上奈何桥时，对岸就发出这样的光芒。
    谁说我是小白鼠？我是一览众山小的......报纸球！
    难耐心里那股欢欣雀跃，我纵身朝那边跃去。
    身体又被捕捉到，强光又一次扫遍全身。我忍耐着疼痛哼着小曲，变吧变吧，把我变成羽毛球吧。
    外壳随着闷响崩裂，我没有如预期般变成羽毛，我现在是一个......石球。
    挫折已经算不了什么了，不就是石球吗？我把刚才看到的全景在脑中过了一遍，不远处还有一个捕捉器，我再变回来就行了。
    挪动着笨重的身体，我好不容易来到捕捉器边上。强光扫过，外壳崩裂，木球。
    木球就木球，反正我也已经熟悉了。
    那片莹润的光越来越近，我尽全力奔过去。一直萦绕不去的诡秘音乐终于暗哑。那恶毒的幕后之手似乎也不得不承认失败，至少，我已感觉不到她的存在。
    锣鼓欢庆地响起，我刹那间欢奔向前方。那个圆形的木筏就停在那里，我知道它将带着我离开这里，驶向彼岸。
    直到安稳地坐在木筏的中心，看着它脱离，向彼岸飘去，我才松了口气。终于，总算，好不容易，我要解脱了。
    疲惫之极的我闭上眼，等待着新生。耳边欢快的锣鼓声渐渐停息，隐约的，我似乎听见一声冷笑：“谁告诉你彼岸就是你的终点？"
    我一惊，睁开了眼。
    天空变成了橘红色，身边电闪雷鸣，乌云压顶，眼前两条晃晃悠悠的轨道直伸向远方一个巨大重叠的结构。我低下头，被身下那个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把我压扁的橘红色巨大星球，和那个著名的阴影吓得动弹不得。
    耳边听见那个饱含恶意的声音轻笑着说：“上路吧。”